沈墨把技术员递来的报告看了一遍，直接塞进文件夹。他转身走向指挥车，脚步没停。丁浩跟在后面，手插在裤兜里，那把钥匙贴着皮肤，冷得发麻。
指挥车停在批发市场西侧的小路上，车窗贴了深色膜。沈墨拉开门进去，打开平板。屏幕上是旧渔村三号院的热感图，角落有轻微的温度变化，像是刚有人离开不久。
“他已经知道我们在查。”沈墨说话时没抬头，“但他不会走。他在等我们来。”
丁浩坐在副驾驶位置，没回应。他闭上眼，试着去感应王桂兰魂魄残留的气息。可这次不一样，不是混乱的情绪碎片，也不是愤怒或焦躁。是一种静止的状态，像夜里没人走动的街道，连风都停了。
“她在等什么。”丁浩低声说。
沈墨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丁浩睁开眼，“我只是觉得……太安静了。”
沈墨没再问。他按下通讯键，声音平稳：“外围组就位没有？”
耳机里传来回应：“主干道三个卡点已封锁，长途车站安排了便衣，所有出市车辆正在逐辆排查。”
“中间巡逻组呢？”
“市场东区、南巷、废仓带都有人混入，身份伪装成搬运工和摊贩，目前未发现异常。”
“突击组。”
“特警小队已在三号院两百米外待命，破门工具和无人机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强攻。”
沈墨松开按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他盯着热感图，三号院内部结构清晰，只有一个出入口，后墙靠近拆迁区，地面有长期停车留下的压痕。
“他不怕我们来。”沈墨说，“所以他一定做了别的准备。”
丁浩看着屏幕上的红圈。那是地图上标出的位置，也是秦北川住过的地方。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冲动行事，每一步都算好了时间，包括他们现在会说什么，做什么。
“你打算怎么进？”丁浩问。
“不强攻。”沈墨摇头，“他设了陷阱，可能是声音，也可能是气味。一旦我们破门，他就从后路走。我要让他以为我们还没到。”
他重新接通通讯：“中间巡逻组注意，不要靠近三号院。保持五十米距离，观察是否有人员移动迹象。所有人无线电静音模式，使用手势传递信息。”
“明白。”
“另外，调一辆冷链车过来，车牌用惠民超市登记的那辆。让司机穿深蓝工装，帽子戴斜一点，走路肩膀微沉。”
丁浩皱眉，“你要模仿他？”
“他留下衣服和地图，就是想让我们按他的节奏走。”沈墨盯着屏幕，“那我就顺着他的想法演一场。让他看到‘有人来了’，但不是警察。”
丁浩明白了。这是反向引诱。秦北川如果还在里面，一定会注意到外面的变化。他会以为自己布的局成功了，警方正按照他的提示一步步走进来。可实际上，真正的行动路线已经被调换。
“可你怎么确定他会现身？”丁浩问。
“因为他不是只想逃。”沈墨声音低下来，“他是想让人看见。他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只要我们表现出‘正在落入圈套’的样子，他就会露面。”
车内安静了几秒。
丁浩又闭上眼。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捕捉王桂兰的情绪。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把钥匙上。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像是某种信号的传导。他想起第一次通灵时的感觉，不是看到画面，而是身体先有了反应——心跳变慢，呼吸下沉，耳朵里出现细微的嗡鸣。
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他在里面。”丁浩睁开眼，“我没感觉到移动的痕迹，也没察觉逃离的意图。他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做出选择。”
沈墨没立刻回答。他调出三号院周边的监控回放，快进到十五分钟前。画面里，一个穿着灰夹克的人影从侧门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袋子，扔进了远处的垃圾箱，然后折返回去。
时间是六点四十三分。
“那个垃圾箱十分钟前被清运车收走了。”技术人员补充。
沈墨眼神一紧，“查清运路线，立刻拦截。”
“不用了。”丁浩突然说，“他扔的不是重要东西。如果是炸药或者证据，他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这只是个测试，看有没有人盯着这里。”
沈墨盯着画面，几秒后点头，“对。他在确认我们的反应速度。”
他再次下令：“外围组继续封锁，不准放任何车辆出城。中间组继续保持隐蔽巡查，重点观察通风口和排水管道。突击组原地待命，等我下一步指令。”
通讯关闭后，车内只剩下设备运转的声音。
丁浩的手还插在裤兜里。钥匙的边缘硌着掌心，但他没拿出来。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一旦行动开始，秦北川会立刻察觉异常。而他必须在那一瞬间，给出最准确的判断。
“如果他真的在里面，”丁浩问，“你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吗？”
沈墨看着屏幕上的热感图像，三号院的屋内依旧显示有人体活动的余温。
“他早就说了。”沈墨说，“那张纸条上写着‘下一个’。这不是提问，是宣告。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听他解释，是打断他。”
丁浩没再说话。
他知道有些事无法用道理讲清。就像家里开丧葬店，别人说晦气，不管你做什么，都会被隔开一段距离。秦北川也一样，他不是不懂规则变了，而是觉得那些改变根本不该发生。
可现实不会因为谁受伤就停下。
沈墨拿起对讲机，最后一遍检查各小组状态。所有人员到位，通讯正常，伪装车辆已在路上，预计七分钟后抵达三号院门口。
“行动代号‘收网’。”沈墨按下发送键，“一级静默，二级渗透，三级强攻待命。所有人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不准靠近目标建筑。”
回应声依次响起。
丁浩靠在座椅上，闭眼深吸一口气。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感知上。不是听，不是看，而是去感受那种看不见的存在。亡者的气息，生者的意图，还有藏在空气里的危险信号。
几秒钟后，他忽然睁眼。
“别让冷链车进去。”他说。
沈墨转头看他。
“那扇门后面有东西。”丁浩声音很轻，“不是人，是机关。如果车开到门前停下，震动会触发什么。”
沈墨立即接通通讯：“冷链车改道，停在一百米外。所有人撤回安全线，无人机升空。”
命令下达后，车内陷入短暂沉默。
沈墨盯着屏幕，等待无人机传回画面。丁浩依旧闭着眼，手指微微颤动。他知道自己的体力还没恢复，刚才那次感应几乎耗尽了力气。但他不能停下来。
门外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碎纸片，打在车窗上发出轻响。
沈墨看了眼时间：七点零二分。
距离早市人流高峰还有五十八分钟。
距离东区冷链交接开始还有五十六分钟。
老周今天早上六点四十就到了摊位，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他不知道自己已被列入名单，也不知道昨天深夜有人站在巷口看了他很久。
丁浩忽然开口：“他换了计划。”
沈墨看向他。
“他不在屋里。”丁浩睁开眼，声音发紧，“他让我们以为他在，其实他已经出去了。刚才那个穿灰夹克的人是真的，但他不是回来，是离开。”
沈墨立刻调取最近的街面监控。画面切换到三号院后巷，七分钟前，同一个身影翻过矮墙，走向拆迁区深处，消失在一堆废弃建材之间。
“追！”沈墨抓起外套冲下车。
丁浩跟着起身，腿有点软，但他撑住了。他摸了摸裤兜里的钥匙，金属已经不再发凉。
它现在是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