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英姿闻言,垂下眸子。
    阮青雉神色不急不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用树枝挑着火堆,慢悠悠地说:“慢慢说,我只想知道真相。”
    众人也看向少年。
    简英姿瘦弱的身体站得挺拔,像一只孤傲的松柏。
    他的眼中有倔强,一双苍白的唇,抿得很紧,沉默很久,依旧一句话不说。
    阮青雉拨动火堆的动作一顿,侧眸瞥了少年一眼。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在意的就是尊严。
    她懂。
    可底层群众的尊严,来之不易。
    当吃饱穿暖,都成为问题的时候,尊严就是路边的野草,人人都能践踏!
    也是最无用的东西。
    阮青雉目光冷了几分,嗓音慢条斯理地警告着:“机会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只有抓得住的人,才有权利保持沉默,现在这个场合,你想怎么走,往哪走,全凭你自己。”
    “简英姿啊,看你也是聪明的,应该关键时候,倔强只会让人更瞧不起你。”
    简英姿腮角狠狠用力咬了下。
    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
    他低着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是桉城人,从桉城一路流浪过来的,我的家乡那边发生了特大暴雪,我的亲人,我奶奶,这是我唯一的亲人,因为暴雪,活活冻死了……”
    简英姿眼泪在眼眶打转。
    话音落下,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就开始跳脚:“你听听自己都说了什么?不觉得这些话漏洞百出吗?嗯?还特大暴雪,抵抗能力强的成年人都死了,那你这个弟弟怎么可能活下来?”
    “还有,你刚才说你奶奶是你唯一的亲人,那你弟弟呢?是你什么人啊?”
    简英姿刚要开口,就听抱着他腿的小满说道:“我不是他亲弟弟,我……”
    小家伙吸了下鼻子:“我是我哥哥捡来的,呜呜呜……”
    说完,他仰起小脸爆哭。
    简英姿抱起弟弟,用衣袖擦干弟弟脸上的泪,沉声道:“小满是我来盛阳的路上捡来的。”
    “因为我小时候无父无母,也是奶奶把我捡回去,一口一口米糊把我养大的,暴雪前,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小满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奶奶怎么对我的,我也会怎么对小满。”
    他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看向那位中年男人:“这位同志,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
    中年男人捂着红肿的脸,狠狠瞪了简英姿一眼:“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偷?说到底,还不是天生骨子里就流着这种低劣的基因,你想偷就偷,不用为了偷,联合你这个弟弟编故事给大家听!”
    “偷就是偷!别妄想我们开恩,放你们一马,别人心善,可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是像你们这种社会败类!”
    简英姿听到他的话,双眸猩红,上前一步,冷声道:“我没有说谎,更没有编故事给大家听,我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不信你可以让公安去桉城查!”
    中年男人冷哼:“盛阳到桉城,一天一宿的车程,而且桉城地处位置本就环境恶劣,别到最后查来查去,只拖延了时间,却把你这个贼忽视了。”
    简英姿讽刺一笑,不再说话。
    中年男人见状,双手环在身前:“你还不服是吧?”
    “不说别的,就说你这样半大的小伙子,有手有脚,做什么不都能养活自己嘛,除非你就是喜欢嗟来之食,各位邻里,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没毛病吧?”
    站在旁边的住户纷纷点头:“没错,这么大小伙子还养不活两个人啊。”
    “有些人就喜欢偷。”
    简英姿上前一步,拍着自己胸膛,情绪很激动:“我也想自己养活自己,我这一路流浪,饿了就揪几把野草充饥,渴了就喝河里的水解渴,如果有好心的东家,肯用我,让我出一把力,换几个窝窝头填饱肚子,我都睡得踏实。”
    “我们县城,都说盛阳是个好地方,大家都叫它小香江,想要挣钱的人,都想来盛阳,可我来这里,才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年纪不满十八,又是外地人,那些大厂子小作坊,没有人用我!我走投无路,想要找福利院,可他们又说,我年纪大,不符合收留条件,只能收留我弟弟,大家能不能告诉我,我怎么养活我自己?怎么养活弟弟?”
    “盛阳真的没有给我留一条活路……”
    最后一句,被少年呐呐倾述。
    他抬手,用袖子狠狠擦了下眼睛,放下手臂时,眼尾泛着红痕。
    中年男人冷笑:“合着你和你弟的不幸,是我们大家造成的呗,你少在这扣帽子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公安:“公安同志,你们赶紧把他抓走吧,该抓抓,该判判!别在这浪费大家时间。”
    公安下意识看了眼烤火的阮青雉。
    见她垂着头。
    一言不发。
    他们几个忽然拿不定主意了。
    因为他们的同事,刚才已经过来告诉他们,那边坐着的姑娘是军区的人。
    中年男人见公安们不说话,眉头皱了皱。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阮青雉。
    刚要开口,阮青雉却率先开口了:“简英姿,偷了你们多少东西,算个树木,多少钱报个数,我来赔。”
    中年男人朝她狠狠吐了口口水:“我呸!”
    “有钱了不起啊,你以为花几个臭钱,就想保下他?我告诉你,不好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乖乖给老子上山劳改!”
    “你以为就你有钱是吧?可住在这里的,谁家没钱呀?缺你那几个三瓜两枣呀?嗯?”
    “而且我还告诉你,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他这种人,我是在市政工作的,每次发生事件,制造问题的人,胡搅蛮缠的人,永远都是这种人!”
    中年男人指着简英姿,一脸嫌弃。
    阮青雉长叹一声,丢下手里的树枝,拍了拍指尖上的灰。
    她从小树墩上站起来,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缓步来到少年身边,微冷的目光扫过大家:“各位,我本人也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有句话说得没错,偷就是偷了,不需要任何借口,既然大家不愿意私下调解,那就走司法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