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边贸试点开始实施后，林万骁将一部分注意力转向了一个看似不相关，却可能潜藏着更大风暴的领域金融。
周六的上午，市委大楼里人影稀疏。他让秦致远只秘密请来了两个人：西明市金融工作办公室主任罗文斌，以及国家银保监局云西监管分局驻西明办事处主任周敏。
罗文斌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一副精干模样；周敏则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神色严谨的女干部。两人被突然召见，且是在这样一个非工作时间，心中都有些忐忑，尤其是看到林万骁脸上那不同于往日听取经济工作汇报时的凝重表情。
“坐。”林万骁指了指沙发，自己则坐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今天请二位来，是想非正式地了解一些情况，不做记录，不出这个门。”
罗文斌和周敏对视一眼，均感事态不寻常，连忙点头称是。
“放松点，”林万骁语气缓和了些，“主要是想听听你们作为专业人士，对咱们西明市，乃至云西省地方金融机构，特别是像云西银行这样的法人银行，其整体风险状况的一个初步判断。尤其是……”他略一停顿，目光锐利起来，“在涉及跨境贸易、对外投资这方面的业务，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迹象？或者，潜在的风险点？”
罗文斌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不是泛泛而谈的时候。他推了推眼镜，谨慎地开口：“林书记，既然您问起，我就直言不讳了。近年来，随着我省对外开放力度加大，跨境金融业务增长确实很快。云西银行作为我省最大的地方法人银行，在这方面业务拓展非常迅猛。”
他斟酌着词句：“业务量大本身不是问题，但有些现象……值得关注。比如，我们发现某些外贸企业的信贷需求与其实际经营规模不太匹配，资金流向的监测存在一定困难，部分通过关联公司层层划转，最终用途存疑。而且，云西银行在审批一些涉及与周边国家贸易的贷款时，条件似乎……过于宽松，风控流程有被绕过的嫌疑。”
周敏接过话头，她的语气更直接，带着监管者的敏锐：“林书记，从监管角度，我们也注意到一些异常。云西银行近两年的不良贷款率表面看维持在可控区间，但仔细分析其资产结构，发现其对于部分‘壳公司’或背景复杂的贸易公司的风险暴露在增加。更重要的是，”她压低了声音，“我们通过非现场监测，发现存在几笔通过云西银行渠道、与A国等周边地区有密切资金往来的交易，其交易对手方信息模糊，资金链条复杂，具有……典型的洗钱风险特征。”
“洗钱风险？”林万骁眉头微蹙，身体微微前倾。
“是的，”周敏肯定道，“虽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但操作手法很专业，试图规避监管。我们曾尝试进行更深入的了解，但……”她露出一丝无奈，“在省行层面，遇到了一些……无形的阻力。对方以客户隐私和商业机密为由，不太配合。”
林万骁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行的微弱声音和这规律的敲击声。罗文斌和周敏的报告，与他内心深处那个由“三合系”和前世记忆勾连起的模糊猜测，逐渐重合。
“这些异常资金往来，有没有可能……与某些有组织的跨境犯罪集团，比如，我们之前打击过的电诈、赌博团伙背后的资金网络有关联？”林万骁问得更加直接。
罗文斌和周敏俱是一惊。他们没想到林书记会将问题提到这个高度。
“这个……理论上存在可能。”罗文斌谨慎地回答，“犯罪集团攫取的非法利润，必然要通过各种渠道洗白。利用边境贸易的复杂性，通过地方银行进行资金归集和转移，是一种隐蔽且高效的方式。但目前，我们缺乏直接将具体交易与特定犯罪集团挂钩的证据。”
“证据需要去找。”林万骁沉声道，“我今天找你们来，就是要给你们一项秘密任务。”
他目光扫过两人：“由市金融办牵头，周主任你们监管分局配合，成立一个精干小组，对外严格保密，对云西银行及其他重点地方金融机构，开展一次非公开的、审慎的风险排查。”
他强调：“重点，就放在与边境贸易、跨境投资相关的信贷业务和资金流向上。不要打草惊蛇，从外围入手，查阅公开报表，分析交易数据，寻找可疑模式和关联方。有任何重大发现，只向我本人和秦致远同志汇报。”
“明白！”罗文斌和周敏立刻领会了任务的敏感性和重要性，神情肃然。
“记住，”林万骁最后叮嘱，语气凝重，“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脚下可能不是战场，但涌动的暗流，其破坏力丝毫不亚于真刀真枪。你们的工作，意义重大。”
送走罗文斌和周敏后，林万骁站在窗前，沉思良久，拿起那部加密电话，接通了王德标。
“德标，说话方便吗？”
“方便，书记您说。”
“关于‘三合系’和乃猜残部的调查，除了境外的动向，有没有发现他们与省内，特别是经济领域的一些……异常勾连？比如，资金通道？”
电话那头的王德标显然有些意外林万骁会突然问到这个，但他立刻回答：“有！我们一直在监控。发现有几个之前与乃猜团伙有过资金往来的地下钱庄和壳公司，近期活动虽然更加隐蔽，但似乎……与云西省几家从事边境贸易的公司，存在若即若离的联系。我们正在试图厘清这些公司的最终资金去向。”
“很好。”林万骁眼中寒光一闪，“把你掌握的，涉及云西省内可能与‘三合系’残余资金有关联的企业和人员名单，共享给秦致远。注意保密渠道。”
“明白！我马上整理！”王德标意识到林万骁可能在开辟一条新的战线，语气立刻变得兴奋而凝重。
放下电话，林万骁走到办公室那幅巨大的云西省地图前，目光不仅仅停留在漫长的边境线上，更落在了标注着金融机构和重点企业的城市节点上。
一条线是“西明经验”代表的阳光下的边疆治理革新。
另一条线，则是刚刚浮现的、隐藏在金融数据背后的阴暗涌流。
他隐约感觉到，这两条线，最终可能会在某一个点上交汇，引爆一场远比“清源行动”更加复杂、影响也更加深远的战斗。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风暴真正来临之前，看清暗流的走向，准备好应对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