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盏在掌心炸裂时，林小满闻到第三十七种镜像腐烂的气味。
镜渊深处的黑曜石地面正渗出淡金色液体，像被打翻的胭脂。她踉跄后退，指腹按在右眼眼睑上——那里的灼痛感已经持续了整整七日，仿佛有枚烧红的铜钉正从瞳孔里往外顶。古铜镜斜插在石缝中，镜面裂成蛛网的纹路突然渗出粘稠的血珠，顺着边缘滴落时，在地面拼出半枚残缺的六芒星。
\"别碰它。\"
镜渊的声音从镜面背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林小满猛地抽手，却看见自己的倒影正从镜中往外攀爬，指甲缝里嵌着与她掌心相同的铜镜锈迹。这是第七次遭遇镜像反噬，但这次的\"她\"眼尾多了道紫纹，像极了奶奶老照片里那枚被蛇形纹路缠绕的银戒。
倒影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与镜渊如出一辙的冷笑。\"你以为血脉共鸣是恩赐？\"它抬手抚过林小满的右眼，指尖冰凉如霜，\"沈玉阁当年用半副骸骨铸镜，你祖母用半世阳寿封镜，现在——\"镜面突然剧烈震颤，所有裂痕同时迸发出刺目红光，\"轮到你用眼睛来填这个窟窿了。\"
黑曜石地面开始旋转，淡金色液体汇成溪流，在林小满脚边聚成小小的旋涡。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古董店地下室找到的那卷《镜契残篇》，泛黄的纸页上用血写着：\"骨镜鸣，双瞳醒，生者为钥，死者为镜\"。当时只当是故弄玄虚，此刻却发现旋涡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骨骼，每块骨头上都刻着与她右眼相同的纹路。
镜渊的身影在镜面中逐渐清晰，他白袍下摆沾满暗色污渍，胸口处的破洞露出底下跳动的、半透明的心脏。\"莫先生的人已经突破第三重结界。\"他的声音混着水流声，显得格外遥远，\"他们要的不是镜子，是你眼睛里封存的'界标'。\"
林小满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枚铜铃。当时老人攥着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若遇镜中血，便摇铃三声。\"此刻铜铃正在她怀中发烫，仿佛有生命般跳动着。她下意识地掏出铃铎，却发现铃舌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截指骨，上面的纹路与漩涡中的骨骼完美吻合。
倒影发出尖锐的笑，声音里突然混进莫先生的语调：\"沈玉阁的后人果然有趣。\"它的脸开始扭曲，一半变成镜渊苍白的面容，一半化作莫先生戴着金丝眼镜的模样，\"知道为什么你的镜像总在右眼生紫纹吗？\"镜面突然映出百年前的景象——穿旗袍的年轻女子举着铜铃，站在燃烧的宅院前，她右眼流下的血在地面汇成六芒星，\"因为当年封印界标的，是你祖母的右眼。\"
铜铃突然自行摇晃起来，清脆的响声让所有骨骼同时震颤。林小满感到右眼像是被生生剜开，无数记忆碎片顺着痛感涌入脑海：奶奶在镜前用针挑破眼尾，鲜血滴入铜镜的画面；镜渊被铁链穿透肩胛骨，白袍染成深红色的画面；莫先生年轻时跪在青铜祭坛前，将某种黑色粉末涂满全身的画面......
\"够了！\"她猛地将铜铃按在镜面上，指骨铃舌与镜面接触的瞬间，所有裂痕突然渗出白烟。倒影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融化的蜡般瘫软下去，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雾气。镜渊趁机从镜面冲出，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刀刃上的寒光映出林小满右眼的纹路。
\"记住，界标一旦现世，你我都会被拖入'夹缝'。\"他的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林小满的眼睑上，带来一阵灼痛，\"但这是唯一能毁掉界标的方法。\"
黑曜石地面突然剧烈倾斜，无数骨骼顺着水流涌向镜面，在边缘处堆成小山。林小满听见远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夹杂着莫先生的呼喊：\"找到界标，活祭开始！\"她的右眼彻底睁开，瞳孔里映出完整的六芒星，与地面上的骨骼组成的图案完美重合。
镜渊的短刀抵住她的眼眶，声音轻得像叹息：\"三百年了，终于要结束了。\"
铜铃的最后一声脆响落下时，林小满看见自己的右眼在镜中化作一枚旋转的星标，而镜渊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他胸口的破洞处飞出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水流突然逆向而上，所有骨骼顺着旋涡飞向空中，在穹顶组成巨大的镜阵。林小满感到意识正在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镜渊消散前的笑容，以及他唇间无声吐出的三个字。